第一百五十一章 (第1/2页)
梦鬼?
李追远放下手中的毛笔,背靠在座椅上,向右侧过脸,看向寝室阳台,窗外,阳光明媚。
紧接着继续环视四周,打量着屋里的陈设,最后仰起头,注视着寝室屋顶。
看见这俩字的瞬间,他就在思考:
自己现在,是否就在梦里?
诚然,少年也清楚,自己的这种反应实在是有些过于应激。
但他更明白,这次的对手,大概率真有这样的能力。
梦鬼,这应该不是一个名字,而是一种称呼。
有取错的名字,但往往很少会有取错的外号。
死倒中的普通尸妖也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,但李追远相信,这和自己将要面对的,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。
能在前缀中单独冠以一个“梦”,就足以说明其诡异。
接下来,自己和自己的伙伴,应该要经常面临这样的自我怀疑:我是不是在梦中?
即使是现在,李追远也暂时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具体环境。
没办法,目前对它的信息掌握量还是太少,其又是被那只手挑选出来扼杀自己的拦路虎,本就是一种实力的认证,自己以再大的忌惮来揣摩它都毫不为过。
不过,自己有一个锚点。
因为她,不可能被拉入梦中,也极少有存在,敢将她拉入梦。
但在去确认之前,自己还有一件事需要做。
那就是像上次去张家界前那样,确认一下,江水是否会被引动。
自己没把这件事告诉柳玉梅,主动去接下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对局,底气,就是源自于江水的规则。
有了它,自己才能借此机会进行反击,斩下这只手。
没有它,自己只能重新更改方案策略,选择走消极。
李追远的目光,落在了那幅自己只差一点就将要完成的画作中。
先前,《邪书》不让自己画下去了,说明在《邪书》看来,自己画完后,它就得起火,这本身就是一种征兆。
但我不要你觉得,我要我觉得。
事关整个团队安危的博弈,你不烧一下,我心里不踏实。
李追远撸起袖子,咬破舌尖,取自己舌尖精血,自小臂向下,开始画咒,一直画到手背。
再以黑狗血,在毛笔上画上纹路。
最后,心神合一,以咒臂持纹笔,在《邪书》上继续落笔。
先前无法呈现的痕迹,此刻得以出现,少年要将书页上的梦鬼形象,进行补全。
而这次,就连《邪书》也无法阻止。
【您……】
《邪书》应是极其无语,甚至是歇斯底里。
自己只需一点血祭,你哪怕就只取一点指尖血赐予,对于现在的它而言,都是极其珍贵的补品。
可偏偏,少年硬是以舌尖精血画咒,把更宝贵的资源用在破除它的阻挡上,也不愿意落给它丝毫。
明明可以用更低廉的成本,来获取它的帮助,但少年宁愿花费十倍以上的额外成本,来强迫自己服劳役。
它理解。
正因理解,才更憋闷。
自它诞生以来,历代主人,大部分都被它玩弄于书页文字之间,极少部分能维系一线清明将其封印镇压。
偏偏落在这少年手中后,它体会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。
少年的理性冰冷,是它从未见过的。
似乎他根本就没有情绪,可供自己撩拨与利用。
与邪物相爱相杀互相提防与利用,很能符合一部分聪明人的陶醉享受。
但在李追远这里,他觉得这么做是极其愚蠢的自作聪明。
直接掐住源头:绝不与它做交易。
在这一基础上,能榨出多少价值,就都是零风险的纯收益。
不说以前,就是拿到这本《邪书》之前,因它蛊惑,死了多少人命,茆家那两位更是父子算计残杀。
自己可不是在与邪物媾和,自己这是……除邪卫道。
画作完成,梦鬼补全。
“砰!”
焰色升腾,这本书,又火了。
依照上一次经验中的毁坏程度来看,这次,应该也灭不了它,它挺能扛的,不算这次,它接下来应该至少还能燃个两次。
没有风,燃烧的书页疯狂翻动。
似是一种无声的咆哮与呐喊:
我和你之间,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邪物?
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。
确认了,可以引动江水。
这把,相当于稳了百分之五十。
这是极不严谨的概率,它只是证明,自己有了和那幕后黑手互捅匕首的资格。
火焰熄灭后,李追远将《邪书》重新包好,生怕给它弄碎了,所以这次包得小心翼翼。
不是心疼它,而是指望着这块炭,能再引燃两次,给自己照明。
处理完这些后,李追远背起书包,离开了寝室。
他现在得去确认一下,自己现在是否在梦里。
李追远先来到平价商店,对坐在柜台后的陆壹说道:
“陆壹哥。”
陆壹马上来感觉了,那种后背发麻,屁股底下如同坐着一大块冰,“腾”的一声马上站起身。
“哎,神童哥,要打电话?”
“给他们所有人打传呼,回校集合开会。”
“好的!”陆壹马上点头,拿起话筒开始拨打传呼台。
打完电话后,陆壹重新坐了回去,然后越坐越别扭。
然后他默默地从柜台底下,掏出些吃的喝的,摆了起来,又把半截红肠,尽可能地切得细一些,布置了个花式。
最后,还拿自己喝水用的杯子当临时香炉,在里头点了三根香,又立了两根小白蜡烛,简易的小供桌完成。
学校商店里,各式蜡烛也是有卖的,毕竟学校有时也会停电,虽然校方明令禁止在宿舍里用蜡烛。
而且有时候也有操场上摆蜡烛表白的需求。
至于香,肯定是不卖的,但陆壹自从来这里打工的第一天起,就发现柜台这边永远都不缺香,那是润生给自己预留的口粮。
陆壹对着小供桌拜了拜:
“红肠鬼,老乡鬼,求你保佑,平平安安。”
这时,有个与陆壹同系的学生拿着东西过来结账,看见了这一幕,好奇地问道:“喂,你干嘛呢?”
陆壹坐直了身子,一边算钱一边装作无奈道:“唉,老板要求的,拜个财神。”
那学生闻言,伸手摸了摸一罐饮料,试探道:“请哥们儿喝瓶水?”
陆壹摇摇头。
“干嘛啊,反正老板又不在,密一下呗。”
陆壹没好气道:“你不想毕业,我还想毕业呢。”
“呵,跟你开个玩笑,你怎么还认真了呢。”
李追远离开商店,走向柳奶奶家。
秦叔正在院子里做木工,应该是要给阿璃做两套更合适的琴桌。
见李追远来了,秦叔对少年笑了笑。
李追远也对他笑了笑。
秦叔好像想说些什么,但少年却直接走入阿璃的房间,没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秦叔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,但他更不解了:这么快?
仍记得少年眼睛出问题,回来躺了几天才刚醒,这下一浪,就又来了?
难不成自己当初走的,是一条假江?
阿璃在画画,少年走进来时,她放下画笔。
李追远来到女孩面前,主动牵起女孩的手,闭上眼。
女孩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,但也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。
李追远来到了那座平房里,熟悉的龟裂牌位,在此刻看起来反倒很是顺眼,要是忽然看见它们一下子变得崭新,那才说明出大问题了。
转身,跨过门槛。
很远处,依旧浓雾弥漫,可惜却没得声音。
以前,没声音挺好的,现在,少年希望它们能发出点动静来。
伸手抽出墙缝里挂着的白灯笼,李追远主动向大雾走去,他往前走,大雾就往后退,沉默的压抑不断持续。
不仅没声音,雾太厚,还看不见里面的鬼影。
少年叹了口气:
你们现在,就这么怂的么?
离开又不甘心离开,站出来又不敢站,甚至都不敢主动发出点声音成为下一个被挑出来的出头鸟。
睁开眼,回归现实,蹙眉。
那帮东西不出来,让少年很难办,他相信自己现在正处于现实,梦鬼再厉害也不至于一个照面……不,是照面还没打就把自己给囊括进去。
可他现在就想求一个绝对心安,在此刻划一道痕,当作绝对安全的刻度点。
这很重要,因为你的分析与计划,都必须得有一个足够安全的支撑。
否则那就是把自己的指挥部建立在敌人的阵地上,一切由此延展出的线路,都无法得到来自根子上的夯实。
但偏偏经过第四浪赶尸道人的事件后,此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处于完全上不得台面的状态中。
按照正常节奏,过一段时间,天晴了雨停了,那帮东西里又会有谁觉得自己又行了,从雾里冒出来。
它不冒,那江水也会为其创造契机,让它流出。
现在,时间没到,这次又不是真正的江上浪花。
女孩伸手,按在少年眉上,似要抚平皱起的纹路。
她的手虽然有些凉,却很软,而且揉的时候很温柔。
这是一种没意义的行为,它对解决现实困难没丝毫直接帮助。
但它的价值体现在另一个层面,弥足珍贵。
李追远眉头舒展,脸上浮现出笑意,看着阿璃。
从上次阿璃主动出门给自己买健力宝就能看出,她正在努力去尝试给予回应。
刘姨站在门口,透过门缝,一边吃着芒果干一边看得津津有味。
这画面看起来,像是少男少女在玩扮家家酒。
可他们俩却不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,俩孩子虽说小小年纪,尤其是少年,正背负和面对着成年人都会害怕到颤栗的东西。
嗯,院子里那位做木匠活儿的,就没挺过去。
阿璃见少年思维恢复清晰,这次,换她主动握住少年的手,闭上了眼。
李追远有些不理解她要做什么,但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。
又回到了那处平房,再次面对供桌上龟裂的牌位。
只是这次少年转过身时,却看见女孩,已主动跨过了门槛。
她站在那里,面对远处寂静的浓雾。
女孩将双手置于身后。
早期,面对它们时,女孩哭泣过逃避过,最后发现实在甩不开它们,就在日复一日的折磨诅咒和恫吓中,学会了自我封闭。
其实,她现在依旧很害怕。
常年累月所积攒下来的阴影,不是手上的瘤子,切掉等伤口复原就可以好了,而是“病情”其实早已浸润进血液与灵魂。
一定程度上,只能不断将负面影响尽可能降低,不可能完全根除,因为你的人生,其实都已受它影响而产生了扭曲。
少年其实也是如此,他就算把病治好,也无法回到从前,纠正李兰给予他的非正常童年。
女孩负在身后的双手,手指交错,不停揉捏。
但,这是在她身后。
面对浓雾的她,则抬起了头。
外头有风的,她的发髻依旧端庄沉稳,但些许鬓边的发丝在被吹拂。
通过她的背影,少年看出了她此时的强撑与虚弱。
同时,也能想象出,她身前,面对浓雾时,所渐渐立起来的气势。
没有什么风云雷动的夸张,也没有一朝顿悟斩去旧我自此气象全开,女孩只是和这帮东西“打交道”太久了,没人比她这个第一当事人,更懂它们的脾性。
阿璃眼眸里,流露出淡淡的不屑。
她的嘴角,轻轻勾起。
再搭配着比过去稍稍昂起的脸。
她是在模仿少年。
在她的画中,少年经常都是这个模样,她喜欢少年的这种自信与昂扬。
现在,虽然她只模仿出了一点点,而且还只是一个简单的花架子,并且负于身后的手,已经因过度抓握揉搓而变红。
但,已经够了。
她姓秦,她是秦柳两家这一代,唯一血脉。
她只需展露出哪怕只是少许的这种自信,也足以让大雾中的那些东西,回忆起它们各自时代被秦柳两家龙王强势镇压的恐惧。
恐惧之外,更有一种恼羞成怒。
它们这些年来的诅咒与恫吓,竟没能把女孩给压垮,那它们,岂不是一个个都沦为可笑可怜的丑角儿?
反而,去帮人家这唯一后代,成功淬炼了心境?
它们还真是,以德报怨,乐于助人啊。
没谁先起头,几乎是同一时刻,浓雾消去,鬼哭狼嚎,比当初更甚的诅咒与恫吓来临!
李追远得以确定,这不是梦。
但他没料到,阿璃会这么做。
阿璃虽然不知道事情全貌,可阿璃知道男孩想要什么。
男孩,似乎想要它们发出一点声音,那自己,就让它们叫嚷起来。
哪怕这种叫嚷喧嚣对于她而言,是一种痛苦折磨,但她无所谓。
原本的她,只需要以麻木的方式,坐在门槛后,它们对自己的威吓也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,彼此之间,甚至达成了一种平衡。
但自今日起,她主动展露出了新的态度,哪怕只是装的,却也是她主动将这一平衡打破。
这不仅意味着她将面对更为强力的反噬,也意味着当她不再学做鸵鸟无视它们选择重新立起后,可能会吸引到那些原本不屑于在这里鼓噪、真正更为可怕的东西降临。
它们,以前来过,会来看看自己。
每一次,这种级别的出现,都会让她煎熬难受好久。
它们对一个自我封闭的秦柳家血脉没什么兴趣,但当她终于站起来时,它们才会有将其毁灭的需求与冲动。
李追远抬腿再次迈出门槛,他没去问阿璃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。
当阿璃第一次为他取下祖宗牌位刨木花卷儿,自己也从阿璃梦里钓取浪花时,二人之间,就没必要再走这些见外流程了。
横竖都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,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爆发。
无论这些东西现在再怎么吵,以后也终会被清理干净变得死寂;那些更可怕的存在,哪怕它们近期不来,以后等自己走江出名声后,它们也是会来找上自己。
既是要煮干的一锅水,暂时沸腾得厉害些,也无所谓。
只是,当李追远走出来时,那些先前还奋力叫嚷的东西们,声势又立刻降了下去。
不甘心彻底认怂,却又是真的感到害怕,希望有出头鸟站出来,可绝不希望自己是那只鸟。
刚刚消散的浓雾,又默默升腾而起,似那色厉内荏的家伙,见到真正不好惹的人出来,硬生生又憋了回去。
李追远心里,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。
这次,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梦鬼,还有那只手,他想要获得的收益也不仅仅是第五浪的成功,而是要让那只手付出惨重的代价。
实力太过悬殊,稳扎稳打不符合他的收益,只引一条水进来,好像也不太够,最起码,得把这水给搅浑。
这样,更难受的,绝对不会是自己这一方。
有些事儿,他以前不太敢做,因为很容易给己方带来更复杂的局面和更大的难度。
现在,无所谓了。
李追远没去再拿出门缝里的白灯笼,这似乎给了薄雾中的鬼影们以一种心理慰藉。
但少年将手摊开,不拿灯笼,又不是钓不到你们,恰恰相反,那盏灯笼,伴随着它们对自己的畏惧,已经越来越不好用了。
李追远从未天真地认为,因为阴萌在自己团队里,自己就和阴长生有了更亲密的关系。
近两千年了,你要是觉得阴长生还真的把这么多代后的子孙“视如己出”,那你就得同时相信走在路上遇到从未见过的同姓之人时,你们会立马“亲如兄弟”。
然而,自己是当世唯一掌握阴长生绝学的人,相当于他的传承者;他的当世唯一血脉又拜自己为龙王,加之,自己又处于走江状态中。
你阴长生在不在意,其实关系不大了,因为自己可以不要脸地主动往上蹭上这一层因果。
前提是,
你,
阴长生,
还活着!
酆都十二法旨——四鬼起轿。
《邪书》燃烧,相当于来自江水的呼应,意味着自己是能够把别人布置的假浪变成真浪花。
李追远现在做的,就是在这一基础上,强行再拘一个出来。
最坏的结果是,自己是要面对梦鬼的同时,又强行开启了新一浪,导致自己两面受敌。
最好的结果是,让真浪去和假浪对撞到一起,互相去抵消,去冲击那只手的布局,让它也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匪夷所思。
在最好结果的基础上,其实还有更好的一层,好到不亚于路边随手买张奖券,刮出来本没发售的头等奖汽车。
那就是让真浪与假浪彻底融合,让梦鬼,正式进入,成为自己货真价值的第五浪。
少年,在给江水搭台,给江水以更从容自由的流淌方向。
赌的就是,江水,对这种域外第三只手来搅局的行为,分外排斥;赌的就是,江水以前没有这么好的惩戒机会。
江水只在乎结果,这其实也是对它自己的一种约束。
“现在,我给你松绑。”
一缕黑气,自李追远掌心浮现,随后如绳鞭一般,甩入前方还未彻底恢复浓郁的雾气之中。
成了。
在阿璃的梦里,无法使用术法,因为这里是不真实的。
可总有些东西,能成为那种例外。
以秦柳两家历代龙王生平事迹作为题库,以阴长生之法抽取题目!
李追远怀疑,历代走江者,怕是都鲜有能及自己这般奢侈待遇的。
不过,这些待遇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,是他靠自己能力争取来的。
而且,这次玩儿得这么花,这么大,也极有可能让出题人对自己引起更多的重视,花费更多的心思来针对自己。
但,看看站在自己身后,还在努力保持着强撑,身体却已经在颤抖的女孩。
他就觉得这一切又都不算什么了。
做事儿时自然应该谨慎细致、瞻前顾后,是因为不想输,而不是输不起。
看风景时,自当挺起胸膛。
一头东西,一个人,被从雾气中强行拉扯了出来。
只是一个。
它既是一只鸟,同时也是一个人,它在不停地变化。
它很残破,变化成人时,低头弓腰,身上隐约可见漆料的剥落,化为鸟时,眼眸深邃犀利,似能直入你的心神,尤其是那一只尖喙,像是能啄食你的内心。
它是形神。
形神本身并不存在,是一种寄托性产物,严格意义来说,它和死倒的存在方式很像。
死倒是活人死后所诞生的另一种形式的存在,形神则是本体的另一种演化。
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